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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前憶篇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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宇槿她們一回到旅館,毫無預兆地,外面就下起了傾盆大雨。幾人還是快步跑了進來,才免得被澆透。

宇槿說:“看來剛才那道雷也沒有白打嘛!現在這雨下的真應那道雷的氣勢。”

這一夜便是在雨中度過,時而有幾聲響雷。

宇槿只覺這雨的影響真大,她在夢中竟夢了幾回下雨。

初時她還說是在做夢,久了她便也糊塗了,只覺這雷真是能夠攫獲人心。

不知道是不是外頭的雷聲極大,她心中隱隱地擔心這房子隨時要被劈中,一時間又擔心被山洪淹沒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她的這股子隱憂感就不知到了哪兒去了,唯剩一腔疑惑,還有無邊無際的寂寥。

夢裏的她是一個乖戾過了頭的人,就像是一只時刻在豎著毛刺的刺猬,要叫來人傷了才叫痛快。但她其實是渴望親近人的,但又忌憚他們的惡意。

宇槿默默地想,夢裏的這個人一定不是她。這簡直就是一只小惡魔,不知道能被什麽人收服。

隨著夢境的深入,宇槿便辨不清夢裏人了。

最後她只記得自己又暴躁地傷了一次人,終於被上頭降下責罰。她抱著冷眼與不屑,心裏憋著一股氣。但卻因一個人洩了。

她自幼離群索居,並沒有年紀的概念,但想來自己還是年紀稍大的那個。只是她也沒覺出什麽滋味來,這不怨她。

那人明明也是自身難保的樣子,卻替她出了頭,似乎還賭上了她自己的身家性命,頗有幾分不死不休的意思——只是她並沒對此生出感激來——她一向對這些人是生不出好感來的。但她對面前的這個女子生出了幾分恐懼和擔憂來——要是她後悔可怎麽辦呢?

這人對她說了一番話,但似乎也是小心翼翼的,最後才對她道:“生途漫漫,願君善生。”後來便是滿臉冷色了。而自己似乎又一頭紮進了冷水裏。

宇槿覺得自己該醒過來了,眼前卻又出現了一片燦爛的棣棠花。宇槿知道這裏是滅泉,是天亮後她們要去的地方。

又像以前的夢一樣,宇槿扒開了那些花叢,在某處貼著石縫的地方,發現了一個人,一個美人。

他擡起眸子看她,帶著美人特有的慵懶。

不知道是不是方瞳瑰的樣子在宇槿的印象裏過於深刻,眼前的美人便化為了他的樣子。只不過短發化作長絲,短袖變為長袖。花藤的纏繞沒有讓他顯得頹唐,分明還帶著些貴氣。

宇槿又聽見自己在那兒似洩憤又似調笑地說:“這麽一個美人,睡在這兒,可惜了。”

於是,她放出了一個惡魔。

她的眼前又是一片殷紅,身上是說不出來的痛。

半睡半醒間,她勉強地擡起眸子,於是又見到了方瞳瑰那艷麗的面容。那是喋血過後特有的冶艷。

她好像聽見方瞳瑰在她耳邊說:“我們來做個交易吧。”

她好像模糊地回了一聲“好”。

宇槿覺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——她做了這麽多的錯事,那個替她賭命的人是不是要後悔了?她不甘心,她到這裏來,明明是要來做很重要的事的!

宇槿一下子醒了過來。

夢裏所記已經不多,但她還記得自己的那股子恐懼感。她想,是不是因為那一句“你的命是她給的”聽得太多了,所以自己索性給自己編造了一個答案?還有是不是就要去滅泉那邊了,以至於自己夢見了棣棠盛開時節的印魔石?但那一句話自己記的真是清楚,她隱約夢過幾次——“生途漫漫,願君善生。”

他們三人一早就離開了宮山,待把行李安排妥當後,就直奔滅泉。

宇槿她們到了滅泉,便直奔印魔石那處。

印魔石雖叫印魔石,但不是獨立的巖塊,而是小山體。如今風雨侵蝕,藤蔓叢生,草木遮掩,更是不能辨出原來的模樣了。

現在已然過了棣棠的花期,一眼望去盡是一片濃郁的綠色。

宇槿回看了方念他們幾眼,一時也摸不清他們到這兒來要幹嗎。

這時便聽容敏道:“還有別的人?……這個時候大家不都該往宮山閣跑麽?”

“和我們一樣的游客吧?”宇槿並不多想,“對了,你們怎麽突然想著要到這兒來?還沒告訴我呢。”

方念斂了神色,正是一副深思的樣子,看起來是在想該怎麽跟她說。這邊容敏就爽快得多,她徑直道:“這幾天有人到這邊來過。”

宇槿想也不想就說:“還能是來把那只魔叫醒麽?”

“有可能。”

方念在一旁說:“容敏,不要亂說。”說著他看向宇槿,道:“我記得,滅泉是取道晨淵最近的地方。”

宇槿聽了,想到自己也去過晨淵,又想到自己因和沈菱期走近還被夏澈提醒過,疑惑這是特意把自己叫到這裏來逼問麽?雖然知道方念不是這樣的人,但還是緊張起來。面上不顯,問道:“所以突然來了心思過來看看?”

“有這個意思。”他又說,“到了這裏我才想起來,最近這幾天,應該會有人到這裏來拜祭的。”

“什麽人?”

“計家的人。”

聽到這裏,宇槿多半也知道了祭拜的緣由。

她先前在晨淵那裏聽車夫講的故事正是五百年前方容二家聯合驅魔、還居臨淵的故事。據說那次傷亡慘重,又以計家為最。

記得車夫最後在故事裏說,那時計蘞計大人在完成了那次任務後,抱回了一個小孩。

宇槿喃喃道:“五百年前的事情吧。”

容敏也在那邊說:“嗯,當年為了追捕這只魔,大家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。”

這邊正說著,就見方瞳瑰過來了。

對於方念來說,方瞳瑰其實也挺一言難盡。他小時候就展現出了極大的天分,早早地加上了字輩,後來卻出現了倒極的情況,身體也每況愈下。後來不知道前段時間用了什麽藥,這才漸漸恢覆了元氣。

只是他的性子裏帶了幾分野性,頗有幾分招搖。

方念現在也挺奇怪方瞳瑰怎麽會來這裏。

這時方瞳瑰還說著:“小念子,宇槿借我一下。”

如此,方念他們便先行走到一邊去,叫宇槿一會兒去那邊找他們。

於是便留下了宇槿還方瞳瑰兩個人。

方瞳瑰對她說:“怎麽到這邊來了?”

“順路過來看看,一會兒就回去了。”

“這裏印過一只魔。”方瞳瑰說,“聽說是從晨淵那邊跑過來的。”

宇槿一時有感,只說:“是人是鬼還說不定呢……”

方瞳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,喃喃:“說的也是,說不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呢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夢到了方瞳瑰,這會兒宇槿總覺得方瞳瑰身上帶了些她說不清的感覺,不由在意了一些。

她還沒多細想,便聽見方瞳瑰道:“宇槿,要進去看看麽?”

聞言,宇槿往那幾個巨大的巖塊望去,心裏還想著以前並不怎麽進去看過,還沒有做出決斷,便見方瞳瑰已經走過去了。如此,她便也快步追了上去。

扒開青翠的枝枝蔓蔓,又或矮過身鉆過樹枝,沒幾下就進了裏面。裏面確乎是沒什麽特別的,不過是被幾個巖塊圍城的稍作空曠的地方,綴以幾棵矮木、青藤。

宇槿站在那裏,目光掠過方瞳瑰,看向一個狹縫裏。那裏不比別處特別,也是一樣綴滿青枝翠蔓。現在還見那裏的棣棠枝條在隨風微動著。

真的奇怪。她不由想,她之前也來過幾次,但不像現在這樣,心跳加速、好像有著莫大的責罰在等著她的感覺。

她仿佛看見了一片燦爛的棣棠花。

那花叢裏似乎有一個人,似乎正低垂著眼眸錯開她的目光,嘴角邊卻又掛著絲若有若無的志在必得的笑意,在等待著她的答覆——那真是一個美極的人。

她似乎也在心裏下了某種決斷——既然如此加害,如今別無選擇,我也定叫你們嘗些苦頭!

瞬間,她眼裏所見卻又只剩無邊的紅色,渾身的無力感襲來,身體似乎無限地在往下墜,往下墜。

“宇槿!”方瞳瑰叫她。

宇槿這才回過神來。她剛剛似乎是把昨晚做的夢和眼前所見混在一起了。但她心中那股子劇烈的感情顯然還沒有散去,因此看向方瞳瑰時頗顯莫名。

她指著那處石縫說:“那只魔,是印在那裏吧。”

不過方瞳瑰的表情顯然不信。

宇槿也沒有別的意思,不過是現在不吐不快。

看到宇槿往那裏走去,方瞳瑰也跟著走了過去。

宇槿湊過去看了看,心裏暗想,和夢裏一樣。

這時,旁邊洇著的水滴這會兒滴答聲更加明顯了。一聲接著一聲,好像底下有一個大水潭一般。

宇槿疑惑:“這兒有水麽?”

話音未落,宇槿和方瞳瑰就被淹在了水裏。

說是淹在水裏也不準確,畢竟他倆還能在水裏呼吸,行動自如。

方瞳瑰出聲:“那是什麽?”

那是一塊兒嵌在石壁上的晶瑩剔透的東西。

宇槿覺得自己好像又沈進了自己的夢境裏,周圍的一切好像都濕漉漉的。她遲疑地開口:“……瀾珀。”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說,她分明沒有見過瀾珀。

方瞳瑰半信半疑的,和宇槿一起走到了石壁邊上。

宇槿又忽然說:“我和你有過一個交易。”

聞言,方瞳瑰回頭看,宇槿現在分明是失了神。

宇槿這時走上前去,伸手摘下那塊圓潤的石頭,放在方瞳瑰手裏。

她說:“交易結束了。”她自己還是那副失神的模樣,渾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麽。

方瞳瑰這時卻是不自主地合上了雙眼,昏昏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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